前奏（清水）

    直子背着一个胡编乱织的草篓，里面的鱼奄奄一息地躺着，偶尔还会蹦跶几下。村子里的农民明明一见着她就要像赶老鼠似的赶她，看到她拿来的东西却还是捋了捋胡须试图讲价。

    她黑白色的头发被柳生太郎换来的红布头捆成一束，一副被宠爱的无法无天的样子，说话也不是轻声细语。光脚站在泥地里，直子一点都不像个姑娘家。

    那农民也是个赤脚老汉，面孔却不像直子那么年轻漂亮。他拿了鱼，脸上不免带了点高兴出来，却在余光瞥见礼貌等在原地的直子时又表现出一分嫌恶。

    那是最底层人民的迷信，是原始森林里对于未曾见过的东西的敬畏。

    他害怕直子是对的。直子一手可以撂倒两个他。

    山鸟归林以后，直子才走在潺潺的小溪旁。最后一丝天光从树缝间漏过来，空气有些凉又有些湿。直子背着那个破布袋子，眼馋地看着树上的肥鸟。

    农民只肯给她最便宜的谷，白中泛黄，吃完就饿。拿去送人都没人要，　直子却感激地拿走了。她没什么胃口，所以吃饭的只有柳生太郎一个人。

    这事是从柳生太郎受伤那天开始的。她给他换布条，清理伤口，紧张得一夜没睡，生怕铲屎官一个错眼就死了。从那时开始她就把白天用来睡觉了。但是看着柳生太郎病恹恹地躺在那里，她又觉得焦躁。于是，通常下午刚过，她就醒了，吃也吃不了多少东西，半夜就在门口小声地叫。

    直子回来的时候，柳生太郎又发起了低烧。锅里是撕咬成一条条的野鸡rou，因为缺少盐，所以闻起来香，吃起来其实有点柴的。她把那些谷一股脑倒进去，又趴下来听了听柳生太郎的心跳声。

    天已经暗下来了，他们没有必要买蜡烛，门户大敞着，没有风也没有虫鸣，月光接二连三地溜进来。

    “会冷吗…”直子自言自语地说道，拿手心贴了贴柳生太郎透着红的圆润脸颊，控制住自己不要用爪子去挠他。

    偏偏，偏偏是这个时候，她很想绕着他转圈圈，想蹭他的腿。直子不知道自己怎么了，胸口涨涨的，肚子也有点疼，吃不下饭，睡不好觉，难道是因为躺在地上的这个男人吗？她有这么喜欢他吗？

    直子的脖子倒下去，几乎歪成直角。

    柳生太郎只是身体不舒服，其实根本没有睡熟，他闭着眼低哑地说道：“不冷哦。”

    就算他睡熟了，也不会睡得很深，直子这么一通照顾过他，是个人都要醒过来了。她把粥食盛进一个粗制的陶碗里，又努力吹凉了，才一勺勺送进柳生太郎的嘴里。她是怕烫的性子，要不是柳生不吃生的东西，她才懒得生火。

    柳生太郎这几天顿顿都有rou。虽然直子不是个做饭会放盐的人，但他心安理得地躺在那里吃饭，过得比有些小家主都好。当初同意这只猫留下来真是留对了，他心想，完全不用怎么费心嘛。

    但猫这玩意，喜欢的时候是真喜欢，不喜欢的时候又烦得要命。夜深了之后，直子又跑到屋外去叫，调子拖得又长又腻，偶尔还有点凄厉。

    在这种情况下，一个腿部隐痛的伤号是很难睡着的。柳生太郎吃了饭有精神，干脆坐起来揉了揉脑袋，黑色的长发瀑布一般垂下来，漂亮得像精灵一般。

    他被褥下的身材很是养眼，薄薄的肌rou流畅地覆盖在四肢上，瞧上去匀称有力，一点都不像倭国正常的十七岁少年。像他这个年纪的普通人，要不在种地，要不就是在贵族的手下找活（也有可能在种地），短粗的腿和强壮的手臂是标配，没有文化没有礼仪更是理所当然。

    但是这些东西，失忆的柳生太郎都是有的。他被人从海里救起来，虽然什么都想不起来，但好歹记得知识。他会说倭国的语言，不过这不代表他就是倭国人——他不觉得他是倭国人。

    不是倭国人的“浪人”起了身，赤着脚数着步子。木门吱呀作响，打开门却并没有使猫叫声大多少。

    直子听到他走出来的声音果然弓起了背龇牙咧嘴地看过来，看到是他后又讪讪地缩成一团。

    “你醒了啊。”猫一点都没有把人吵醒的自觉，她喜上眉梢声音很大地叫了一声，扒住“主人”的裤子，指甲扣进去。

    柳生太郎已经很努力不让自己摇晃了，被她这么一撞还是没忍住缩了一下脖子。好痛。

    可他又不是为了这点小事恼羞成怒的人，只好边爆着脑门上的青筋边问道：“要和我一起睡吗？”

    他们只有一床被褥，孤零零地躺在整个房子的中央。这里是森林里面一个柴夫的房子，荒废以后自然没有了家具，有时漏风，有时会被动物打扰。

    当然最扰人的还是自己养的这只，就算这时眼睛亮晶晶地仰视着他，喉咙里还是会发出轻柔的呼噜声，悄悄伸出的指甲在他不堪一击的裤子上发出哧啦哧啦的声响。

    她近来越发控制不住自己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