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萱雅的心声（四）

    楔子四

    我注意到他的时候，是在高一上学期的某个晚自习，当时班干部大换血。他作为新上任的班长，将原来那个吊儿郎的临时班长取而代之。

    他从座位上走出来，站上讲台组织纪律。

    那是一个很高大，很健康的男孩，他看上去就有一米九，在一众处于快速生长期的青春期男孩中，也算是鹤立鸡群了。他有一头浓密乌黑的头发，眉毛像两条黑蛇一样，横亘在眉骨上，是那么地高高在上。他的眼睛看上去和他的毛发一样乌黑，闪烁着和这个年纪该有的懵懂，如同一颗刚被开采出的黑欧珀。“黑欧珀”主人的嘴唇厚实而红润。

    他发达的腰部和硬挺的站姿让我想起某种类型的犬，是缉毒警察牵着的那种。我曾经在电视上看到这样的一个画面：缉毒犬在海关的行李中嗅出不寻常的味道的时候，会站直身子看向牵着它的主人，然后直视镜头。

    我觉得，这种狗身上所散发出的神采奕奕的气质，是很多农村散养的土狗比不上的。狗也像人一样，有着不同的气质，不过这主要取决于养他们的人是谁。不过，人之所以有不同的气质，主要是取决于他们过去的经历。

    我在现实里还没有见过十几岁年级的男孩就有那么结实的身材，我很清楚，这就是他过去以来自信气质的来源。那两个胸肌略微发达，却也把灰色的紧身短袖撑得鼓囊囊的。薄薄的短袖将精壮的手臂上部包裹住，手臂上的每一块肌rou的界限都是如此明显。在这个流行宽松短袖的时代，他似乎很清楚自己身材的优势，知道什么样的衣服才能最大程度地凸显自己锻炼的成果。

    性吸引力对人的作用是如此之大，以至于在我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，就有了一种必须要做出某件事的使命感，否则我的内心因就无法承受这份热烈的悸动而膨胀，然后像个巨人观一样爆炸。

    从那时候开始，只要是当我进入到这个教室，只要是他也在的时候，我的目光就无法从他的身上移开。从第一次看见他开始，我想要亲近他的感性就会和大脑中那个叫做自知之明的理性做抗衡，我深刻地知道自己此时在班上的待遇，而他也一定从入学起就听说了我的事情。当感性战胜了理性，也许就是内心因悸动膨胀爆炸的时刻，但我所能做的最多只是在某个晚自习他经过的时候，深深地嗅他留下的沐浴露香味，或者是在课堂上用炽热的目光去注视他。

    但我逐渐不满足于只是嗅他、看他，我的大脑不断地产生出各种各样对他的这样那样的想法。当他开口和别人说话时，我能清楚地看到他洁白整齐的牙齿，并且想象得出那两排牙齿在上下交错中，所发出的低沉浑厚的声音；我幻想着我能够和他舌吻，用我的舌头去舔舐他的虎牙和犬齿。半夜里，我抱紧被子，脑海里想象着我从背后拥住他发达的身体，我用大腿夹紧被子，享受着那种挤压给我带来的快感。

    可是刚刚发生的那件事，像一块石头一样，打碎了我内心的某一块镜子。这件事情不仅仅关乎到我的尊严，更让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心痛，是的，我被一个自己喜欢了近一年的人给羞辱了。

    这种事情才意识到吗？之前只是自己在自欺欺人罢了。那一瞬间，我恍然意识到，自己喜欢的或许并不是他这个人，而是他身上的某些投射——他的外表，他的强壮，他的神秘感。这种感情没有真正的连接，像一场海市蜃楼，被这次意外给残忍地划破。

    一种莫大的失望在我的心里渐渐升起，这短暂的迷恋，仅仅是一种被生理和欲望驱使的错觉。发生了这件事之后，过往那些心动的瞬间于我而言，只剩下了沉重和疲惫。

    对他，我已没有了最初的冲动，我为曾经的自己感到可笑，同时也感到一种无声的释然。

    我握紧了校服袖子下的拳头，脸上被书拍过的地方还有种火辣辣的感觉，我不知道那是羞耻还是疼痛带来的感觉，这不重要。泪水在那块火辣辣的地方停留了片刻，带来了强烈的刺痛。

    我的喜欢，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破灭了，像是海浪退去，沙滩上只留下几颗零星的贝壳，曾经汹涌的潮水再也不复存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