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节昙花初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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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节·昙花初败
拨乱的衣衫遮不住心口抵着rou的沉闷窒息,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似的,难以呼吸的感觉游走到脖颈。那道被划破的痕迹在这一刻万蚁蚀骨,疼痛难忍。
“莺官jiejie?莺官jiejie?”
耳畔传来遥远的一声喊,沈红英分辨不清现实还是虚妄,她只眼睁睁地看见,对她露出失望神色的太子殿下一点点消失不见。
她伸出手,想要挽留,终究是生生止住,忍耐蜷缩。
她不堪,也不配了。
垂下的手打湿了水面,沈红英猛地一下从水里窜出来,眼睫挂着水珠,她闭上眼,挥散去梦里的一切。外头还在叫她,是翠生。
沈红英从水里起来,走过去打开门,“怎么了?”
翠生不好意思地笑,“是我看jiejie房里还亮着烛火,怕jiejie有什么事。”
沈红英温声:“我没事。”
翠生道:“那便好,哦对了jiejie,明日是您当值,可千万别记错了。”
沈红英眼神暗了一瞬,又笑起来,“好,我知道了。”
“那就不多打扰jiejie了,我先走了。”
“等一等。”沈红英叫住了她,又折身去取倒在地上的伞拿给她,“你的伞。”
翠生嗐了一声,“jiejie这么客气做什么。”
沈红英声音平淡,“我不想要我不该要的。”
落下这句话,又换了别的话头,“翠生,是陛下为你取的名字么?”
翠生听到她先头那句,接伞的手顿了一下,又旁若无事地接过,面上笑嘻嘻的,跟什么也没听见似的。问到她姓名,才开口道:“不是陛下取的。”
“是我爹娘取的,陛下觉得名字好,就留用了。”
沈红英看着那双好似永远都很亮晶晶的眼睛,温柔的目光藏着几分羡艳,但不敢产生同情,“你的名字真的很好。”
“翠乃绿意,似水,似木,似山,悠悠绵长,延绵不绝,坚韧挺拔。生乃世间第一等难事,死容易,生却难,如绿一般生,更难。”
她说着,吸了一口气,鼻尖有些发酸,“陛下留用了你的名字,陛下尊重了你的爹娘。”
翠生被这些话惊撼住,亮采的眼眸露出一瞬柔软和不知所措,等到沈红英要关门之际,她才连忙唤了她一声。
“文内人。”
沈红英回头,“你唤我什么?”
翠生抿了下唇,轻道:“莺官是陛下常唤的名字,像我们和宫里其他人,都尊称您为,文内人。”
这一刻,沈红英终于知道了这位她披着皮的女官,完整的姓名。
梁文莺。
而翠生果真是陛下遣来的。
这样大的雨,怎么会那么巧的撞见去水池想要自尽的她?
又怎么会为她递一把伞,为她提前预备好热水。
又怎么会专门挑选一个,名字为翠生的人。
翠生。
摧生。
催生。
沈红英看着她,点点头,回屋阖上门。
颓力地依靠在门上,沈红英疲惫不堪,过了许久,才站直身,朝床榻走去。
烛灯在右室,床边没有光。
她索性连被子都没掀,直直躺了上去。
连日的折腾,沈红英脑袋混沌的紧,眼皮渐渐沉重。
入梦之际。
她看见了一场秋雨。
雨声不大,滴落在乌檐瓦片上发出清脆的响,雨珠又顺着瓦片沿边滴落下来,在站在廊下的少年人面前形成一道风景。
他穿着白色的袍子,干净的不染尘埃。
就像这场雨。
而沈红英撑着伞,站在他身侧很远的地方,
好奇地问祖父,“那是谁啊?”
祖父笑一笑说:“红英知道这世间什么最干净、清澈么?”
沈红英不假思索:“应当是绿水?”
祖父指了一下那个人,“他便是。”
·
天色慢慢褪去黑沉,破开一瞬白亮,透过窗户照进内室。沈红英意识朦胧醒转,立马起身收拾好,前往皇帝寝殿,为皇帝准备更衣梳头。
鉴衣镜前,她跪着为皇帝换好玉带,扣好玉结后,却没有起身。
她朝皇帝叩了一下首。
皇帝见状轻笑,“想说什么,或者换句话说,”皇帝微微折腰,粗粝的手指抬起她下巴,“想求什么?”
指尖摩擦皮肤的那一瞬触感,昨晚雨催折花的记忆涌上,沈红英鸦睫发颤,耳尖不自然的滚红。她咽了咽口水,却不敢看皇帝,只轻声道:“小人知道,小人一家的处置,今日就会降临。”
沈红英深呼吸,“小人的jiejie,她只是一个无辜的弱女子,小人请求陛下,能为她选一家不会折辱她的官家。”
皇帝垂下的目光,三分探究七分考量,紧迫地灼烫着她,喉咙发涩。
良久,皇帝似笑非笑,“折辱,好词。”
他松开她下巴,搓着指腹,“好。”
他答应了。
沈红英松一口气,又略抬起头,抿了下唇,恳道:“小人,还有一个请求。”
·
沈红英拿着牙牌出宫,找到一家书画馆,待了很久才出来。
又拿着身上仅有的钗环首饰取下,递给路边的一个小乞丐,“你帮我送一封信,这些就都是你的了。”
小乞丐戒备地看着她,察觉没有坏意,拿了她的首饰和信,一扭烟就跑了,生怕她反悔。
沈红英站在原地看向小乞丐消失的地方。
轻声叹道:“jiejie,对不起,原谅我不能再见你一面了。”
她垂下眼,只伤心了一下,便收敛好情绪。
她不许自己多外露这些悲痛。
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。
她也会记得昙花初败,回不了头之后的每一时、每一刻。
·
清晨的光落下,佛寺的安宁无处可比。
妙山寺,沈红英是第一次来这里。微风拂起院里头的枯叶,沈红英走到正殿,闻到了清香。
是供奉的花香,还有香烛的气息。
那样好闻。
那样平和。
沈红英取下帷帽,朝着慈悲俯瞰的佛像叩首,跪拜。
离开正殿之际,沈红英戴好帷帽,又转过身,抚开面帘,再度看了一眼那慈悲渡世的佛像。
唯有这里的金身。
才是真正的温暖。
而非冰冷无情。
所以,一定会看见的罢?
沈红英去了后山一颗老树下,这里是妙山寺求姻缘最灵的地方,少男少女都愿意在这里求一根红绸绑在上头,祈求自己的姻缘永结。
而她也是不例外。
沈红英找到了曾经自己绑下的那根红绸,取了下来,用钗子划成了两半。一半小心翼翼地绑在了手腕处,另外一半,她从袖里掏出那原本被她摔碎了的玉,用红绸包裹住,埋在了这颗树下。
起身之际,沈红英瞥眼间仿佛见到了一句诗。
那样熟悉。
红英一树春来早,我有心期,把酒浇梁。
——
明天还有两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