酒意
酒意
苍徊峰的日子寂静如洗,时光沉沉,是封存于琥珀里的光线,缓缓流转,偶有风掠松林,才惊起枝头落雪,轻颤一瞬,复归寂然。 这里远离人烟,日子却比想象中好过。 松影横斜,溪水潺潺,落日的余晖穿透山涧,镀在石上,染出微温的暖色。宋时与半卧在溪畔,掌心浸入清水,拨开一片漂浮的落花,泛起圈圈涟漪。那水凉得透骨,她偏头看了一眼对面安然打坐的杭述,暗自想着,他若是将手伸进去,怕也会蹙眉片刻,再慢吞吞地抽出来,袖角带起一丝水汽,极克制地弹开。 虽说杭述话少,他却从不令人感到拘谨。 在那些不经意的细节里,他藏着极妥帖的心。她曾听见过他拂去檐下积雪的声音,曾瞧见他替她添过一盏廊间燃尽的灯,在寒夜醒来时,炉火未熄,余温未散。 可正因如此,太静了。 她垂眸,望着浮在水中的影子,微微晃动,仿若无端生出的愁绪。 他是个很好的同伴,她这样想着。 杭淮抱着一捧灵草从林间奔来,乌溜溜的眼睛带着雀跃。 阿淮是聪慧的孩子,于丹药一途尤其敏感,纵使日后无法修行,亦能寻得安身立命之道。可总归是和他们不同。 日头西沉,远山掩在云霭之中,天光倾在池面,细碎的光纹摇曳,花落声簌簌,揉碎在她半蹙的眉目间,化作一道剪影。 太无聊了。 她轻叹了口气,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,眼睛一亮,竟直接撇下二人,御剑而去,衣袂翻飞,身影倏然消失在山间云雾里。 她竟是把酒这等好物给忘了! 杭淮怔怔地看着她远去的身影,扭头看向杭述:“阿与jiejie去哪了?” 杭述缓缓睁眼,神色平静:“她大概是去找点乐子。” “师兄,出个价吧。” 宋时与站在酒窖前,望着面前的三坛女儿红,色如琥珀,酒香馥郁。 季礼瞥了她一眼,慢悠悠地伸出一根手指,笑而不语。 宋时与愣了愣,随即眉头一拧,苦了张小脸:“你这黑心jian商!” 尽管嘴上抱怨,手上却一点没迟疑,还是老老实实地掏了十块中阶灵石。她囊中羞涩,毕竟这段时日闭关未曾下山做任务,这一笔灵石砸下去,她的钱袋也跟着瘪了几分。 季礼慢条斯理地收起灵石,忽然似笑非笑地看着她:“小师妹,你特意跑这么远买酒,莫不是要和杭师兄对酌?” 宋时与一边收起酒坛,一边莫名:“谁说我要同他一起了?” 季礼闻言,了然地“哦”了一声,面露促狭之色:“那就是说,你是自己喝闷酒了?我就说嘛,杭师兄那人清冷惯了,怕是无趣得很。怎么,他把你给伤着了?” 宋时与没搭理他,转身便走,潇洒地一步踏出了两里地。 可被他这么一提,她倒是真的开始思索,杭述,会喝酒吗? 他喝酒时,又是什么模样? 晚风吹拂薄梨,余香乍然侵入衣襟,她阖了阖眼,思绪沿酒意蜿蜒而上。 她想着,杭述若是喝醉了,恐怕也不会像旁人那般失态,至多是静静倚着,微微垂着眼,指腹碾过杯沿,骨节如玉,泛着细腻的冷白。酒光晕湿了他的眼尾,氤氲的眸光隐在长睫之下,难辨神色,酒意润了唇,水光轻泛,隐约带着几分无意识的娇色,会是如同斜落的月色摇摇欲坠,仍散着淡淡的微光,如果再加上领口微散,修长的脖颈也染上酡色…… ……那该是个极好看的光景。 她轻敲酒坛,忽然觉得,这酒,一个人喝,太无趣了。 她想看杭述喝酒。